第十卷一百一十四章:地大天宽羡春宵
第十卷一百一十四章:地大天宽羡春宵 (第2/2页)“你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接下来的治疗会很危险,我也没什么太大的把握,可不那么做,插着这东西,我迟早会死。”
“所以要我答应什么?”
“如果我真死了,我不想死在外地,请你把我的骨灰和剑带回家。”
把我的骨灰带到京城,那时候已经好几个月了,小鱼求死之心想来不会那么强烈,更何况我爹武功高强,想来能及时制止。江笑书是这样打算的。
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所以不会当着你家人的面自尽的,我会很正常的送完东西,然后再做这件事。”小鱼心中这样想到,她点点头答应江笑书,然后丢开了发簪。
“呃……”
“我丢开它,免得你担心我言而无信。”
“可是治疗要用到它啊!”
“啊抱歉抱歉……”
“哈……咳咳咳……哈哈哈。”
随后在江笑书的指点下,小鱼一下子拔出了它胸口的断木,断木末端的灵芝已经全部消融在了江笑书的身体中,幸运的是,没有留太多的血。
随后她在江笑书身上几个穴位刺了几遍,然后用锋利的发簪划开了江笑书的胸膛,拆开衣服的线头,用一种奇怪的方式缝合了起来,最后一针落下后,小鱼扭过头,却被吓了一跳。
明明雨已经停了,可江笑书的脸上却全是冷汗,更有无数雾气从头顶冒出,好象个蒸笼。
“笑书公子?”
“呼……”江笑书吐出一口气,随后脸扭曲了起来,嚎了起来:
“好、好他娘的疼啊啊啊啊……”
小鱼见他中气十足,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,顿时放心了,她揉了揉江笑书的头发,嬉笑道:
“好奇怪,我刚才一点儿动摇都没有,可现在想着要跟你一起死,心里却害怕得很呢……所以说,还是活着要有意思些。”
江笑书苦着脸:
“活着也他娘没什么意思,疼死老子了,不行不行,小鱼你快转过去,老子要疼哭了……”
小鱼笑吟吟的转过头,可又忍不住好奇,想偷偷看下江笑书会怎么哭,谁知转过来时,江笑书已经睡着了。
这也怪不得江笑书,他虽然自称天下第一奇才,可人力终有尽时,多日没有睡觉、恶斗、追逐、坠崖、重伤……这么多东西几乎已经让他不堪重负,更不要说,刚刚那场治疗,耗费了他大量的脑力。
小鱼并不知道这些,江笑书睡着后,她也顿时觉得奇困无比,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后,就准备也睡一会儿,可这时,却听见远处传来了声音:
“龙宇航就是在这儿失踪的,头儿,准没错。”
龙宇航?龙小厮?小鱼心中一凛——江岳帮的人找来了!
她立刻背起了江笑书,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此处,可这种状态怎么可能跑得快?加上她发出了声响,那说话的人立刻察觉,快步朝这边赶来。
小鱼心中焦急,越跑越快,可脚步声却越来越近,甚至听到了有人的喝问之声!
难道死里逃生,竟还要落入贼人之手?小鱼心中大急,四处环顾,看见了不远处有一个泉眼,便快步跑了过去,来到泉边,她心一横,“淹死也好过落在他们手里!”,随后朝泉水中心跳了下去。
追兵明明看见有脚印,追到时却什么也没有,个个觉得心中发毛,随后他们又发现了龙小厮凄惨的尸体,于是个个大呼小叫的逃了,回去后传言阳明山脚密林有厉鬼云云,自是后话。
大地滋养生命,也会眷顾热爱生命的人们,大地无需向上天祈求怜悯。
因为希望就在她的脚下。
那个泉眼,连通着一条地下河的末端,十几息的闭气后,二人眼前一亮,竟已从几十丈外的水面漂了出来。
“躲过了?”江笑书已经醒了。
“嗯。”
“小鱼,其实我想说一个事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其实我内力还在,能用龟息法闭气,所以你刚刚其实不用渡气给我的。”
“我那时不知道。”
“多谢你。”
“嗯……我就算知道也会这么做的,谁叫你全身都动不了,只能任我摆布呢。”
“他娘的,调戏起我来了?”
“是。”
“嘿嘿,好家伙,这股不要脸的劲儿啊——那叫一个地道。”
小鱼粲然一笑,随后问望着前方的水流:
“笑书公子,这条河通向哪里?”
“零陵郡阳明山……应该属于云梦泽水系,顺流而下,我们能到岳阳。”
“岳阳?那岂不是自投罗网?”
“咱们可以上岸走陆路嘛。我告诉你啊,这世上只有想不通的人,没有走不通的路。”
“可先前的悬崖就走不通啊。”
“那我当然想不通,瞧瞧,这不就跳下来了?”
二人对视一眼,随后哈哈大笑……突然江笑书一瞟天边,惊喜道:
“雨停了,你看!”
“那是彩虹……”
漂了很远后二人才上岸,这里是森林的边缘,有一间护林人的房子,不过似乎此处太过荒凉,这间房子也废弃许久了,但值得庆幸,房内的炉子还能用,甚至还有斧头和渔网。更有几件衣服,虽然陈旧丑陋,却不破损。
二人坠崖后,衣服都碎成了破布,最后这段路近乎赤裸的一同扶持过来,那时倒不觉得,可此时换上衣服再回想起来,却不由得面红耳赤。
小鱼的断腿也接好了,于是接下来几天,江笑书在房内养伤,小鱼则摘菜捕鱼做饭,虽然手忙脚乱,但终究还是熬了过来。
不知道第几天后,江笑书能行动了,但小鱼却并不十分惊喜,反而心事重重的模样,江笑书觉得奇怪,却忙着整理离开时要带的东西,并未多想。
“天亮就出发,今晚你睡床吧,前几天都是你守夜,怪折腾的,今晚安心睡。”替小鱼关上门后,江笑书来到河边警戒守夜,可不知是太过寂静还是别的什么,江笑书竟睡着了。
醒来时,天空仍是黑漆漆的,可江笑书却觉得不对——河里有声音。
江笑书转过头,随后愣住。
“帝子降兮北渚,目眇眇兮愁予。袅袅兮秋风,洞庭波兮木叶下……”
河里传来了歌声,正是那首《湘君》。
一位佳人站在于江水中,赤着双足,头发未束,任由万千青丝如瀑布般散下,随风飘散,风中飘来了阵阵幽香。
阳明山水系,流入云梦泽,正是湘江的支流。
这一刻,与江笑书在梦境或是幻境中看见的那一幕如此相似——湘江、《湘君》的歌声、背对自己的佳人……
这一次没有箫声,可那歌声却仿佛更动人了:
“君不行兮夷犹,蹇谁留兮中洲……令沅湘兮无波,使江水兮安流……驾飞龙兮北征,邅吾道兮洞庭。”
她在思念着谁?是江水对岸,传说中的湘君么?
不是的,她已转了过来。
眼睛里含着泪水:
“扬灵兮未极,女婵媛兮为余太息。横流涕兮潺湲,隐思君兮悱侧……采芳洲兮杜若,将以遗兮下女。时不可兮再得,聊逍遥兮容与!”
这一次,佳人的脸不再模糊,而是清晰可见。
这一次,江笑书不再替她感到痛心,因为她的湘君就在眼前,已经无需苦苦等待。
不需要等待,一刻也不需要。
她从江水中走来,江水波动着,她像一条鱼。
她跪下来,捧起了他的脸,月光洒下,他们同时看见了银河。
然后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发生了,广阔的天空和宽厚的大地在此刻合二为一,滋养出这世间万物——
山峦摇晃着,像是在祝福,树木花草也倾倒,想必也陶醉其中,江水仍在流动,似乎永远不会停歇。
风在怜爱的轻抚,雨在欢愉的浠沥,雷在激烈的轰击,电在迅捷的闪烁。
然后,四个季节,二十四个节气,三百六十个日夜……绵绵不绝,绝不停歇。
良久后……
小鱼像只猫儿一样,懒洋洋的缩了缩身子:
“困了?”
江笑书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我想问你些事情。”
江笑书点头,示意她说下去。
“为什么坠崖你没死?我知道灵芝救了你,可那么快的速度,生机应该立刻断绝才对。”
“因为我在和覃栀芊对阵之前,用血尸术短暂提升了功力,然后学着盛于烬那种不要命的运行内力的方法,临时练就了一身横练,好用来对付覃栀芊的峨眉刺。可惜后来坠崖,彻底破功,再练不回来了。”
“你胸口这个大洞是怎么回事?”
“在取断木前,我回忆了我腿受伤时那个医生的治疗方法,先调动体内阳气,然后用来治病,我觉得这很有用很适合。所以我让你刺我几个大穴,先调动我所有元气和灵芝的药力,然后缝合我心脉上的重伤,之后我调动稳固的心脉,去修复我其他经脉、内脏、骨骼的伤势,因为过度耗损心脉,所以缝合的地方也凹了下去……”
“怪不得你那时用脑过度直接睡着了。天哪!这可是心脉,我还不懂医术,光凭你记忆口述,咱们居然就敢做这样的治疗!真是吓人。”
“所以我害怕我会死嘛。”
“这种疗法很疼的,我还以为你当时说笑话呢……我认得那个医生,我到时候一定找他来再替你看看。”
“好,还有问题么?”
“有的。”
“说。”
“为什么你总爱咬我,还总爱咬同一个地方?治腿的时候咬我手臂,阻止我自杀时咬我手臂?”
“嘶……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,我吃奶那会儿就爱咬我娘,这是娘胎里带来的,这可改不了。”
“那你刚刚怎么咬的不是手臂,而是……”
说到这儿,小鱼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江笑书,江笑书反倒扭过头去,对着旁边煞有其事的道:
“诶呀,这个草地,他、他他他真草地啊……”
小鱼哈哈大笑起来:
“这副小娘们儿的害羞劲儿,那叫一个地道!”
江笑书除了苦笑,还能怎么样?
小鱼笑累了,随后枕回了江笑书怀里,她抬头看着满天星河,低声说道:
“极目处,微云暗变,耿耿银河高泄。”
江笑书抬起头,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依偎,天地共同沉寂,似乎也在羡慕眼前的一切,于是他低声续道:
“愿天上人间,占得欢愉,年年今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