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万字了,说点心里话,附随笔一则
百万字了,说点心里话,附随笔一则 (第2/2页)风格方面,其实本书已经转变了几次——从一开始相对轻松的校园喜剧,到后来不断与大小人物Battle,再到商战各种舆论炒作,现在又进入文学理论密集期(或者叫文青病高发期)。
一以贯之的好像就是对媒体舆论和群众心理的把控。
张潮第二部纯原创作品也展露苗头了,我也不知道“文豪文”脱离“文抄”以后会怎么样?但我想试试看。就像之前说的,重生2004年,能抄的书太他么少了……
虽然《蛙》《生死疲劳》《第七天》《应物兄》《黄雀记》《朱雀》……都出现在2007年以后,但是内容、主题都和现在主角的成长经历相差太远,硬拿来改编会让我写得很难受。
那不如就写点原创的故事?让我试试看吧。
最后,感谢大家,曾经追过、夸过、骂过这本书的,我都感谢!
还是像以前一样,附上一篇旧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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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贩
去年(2023年)八九月间,回了一趟老家,是疫情以来的头一遭;又因多年不遇的台风洪水,交通断绝,“被迫”多住了一星期。家里始终没有停过电,不免让我想起小时候每逢台风天必要停上一夜的电。那时最难受的不是黑暗里听狂风暴雨撞门袭窗一整夜,而是起风前那大半天无处可逃的闷热,哪怕风扇开到三档,空气也是黏腻的,像一件湿衣裹着人。如今即使在半夜三点,避难警报响了四五遭,空调里依旧吹出来冰凉的风;住在高处,也不怕淹水。我可以施施然掏出手机和网友“汇报灾情”。这还有什么让人不满意的呢?
但我还是不满意。
离乡久了,不免变成本乡的异客。老家本就留不住人,同学旧交大多风流云散;留在本地的也已陌生,贸然联系只会尴尬。原本想探访本地庄寨,也因风雨作罢——其实还是“懒”这一字作祟。旧屋左近已成“古街”,家家都做了仿古的飞檐白壁,悬挑着红灯笼,入暝灯亮,与地面五彩的景观射灯上下辉映,不知今夕何夕。日中闲逛县城,高楼林立、街衢通阔、行人稀少,大不似少时那种车马寥落却人声鼎沸的光景。往日的小县城已经模糊了面目,成了低配版的FZ市区。街头巷尾,驾着电动车飞奔的“三原色”(红黄蓝)骑士们,就是大家为何都不逻街的答案。这时就想起小时候,那些同样是把菜蔬、吃食送到各家门口的走贩们,不过却完全是别样的滋味。
头一个想起的,是给我送牛奶的后生囝。我几乎从记事起就每天喝一杯他家的牛奶,一直喝到初中。之所以说是“他家的牛奶”,是因为这牛奶真是他家的——不是什么品牌牛奶,就真是养了几头花白的奶牛。上小学时每天都能路过这个小奶牛场,看到奶牛慢吞吞地啃食绿色的青草和黄色的干草。他家里就每天挤奶、加热消毒,然后由他拎着一个大壶,给定了牛奶的人家,挨家挨户地送去。登高山处处是窄巷、陡坡和台阶,行不得自行车,只能步行,所以一般送到我家时,是傍晚五六点钟的样子。他的脚有些跛,一年四季又只穿拖鞋,所以脚步声特别好认,往往不等他敲门,我就捧着杯子,开了门等他。一杯奶五毛钱,倒出来时还是温热的。新鲜的牛奶有淡淡的糖味,喝完上唇会挂着一弧白,可见其稠。有时候家里没人,第二天便会倒上两杯。我先当着他面一气喝完一杯,再让他倒另一杯——这杯不着急喝,先放着,不久,凉了,就结出一层淡黄色的奶皮来,用筷子挑起来单吃,格外香浓。后来渐渐的,各家各户门上都钉了不同品牌牛奶的小房子,穿着制服的送奶工每天会把一袋牛奶装入其中,不用敲开门倒奶。我家倒没有订过这种牛奶,我嫌味道寡淡,更没有糖味,仍只喝他家。但他家这生意也眼见的是不好做了。上初中以后,我放学晚,等不得给他开门倒奶,也就不订了。初中和小学的方向南辕北辙,我很少再路过那个小奶牛场,也再没见过他,再没喝过那么稠、那么甜的牛奶。
细想起来,这样的憾事可真不少。那时候行街串巷的走贩很多。比如有一个卖羊肉的大叔,矮矮的,长相敦厚。家里可能是养了羊,所以每逢杀了羊,就会挎着一个竹篮子,用白布盖了粉嫩的羊肉,挨家敲老主顾的门。我妈每次都要看是不是小羊(大羊膻味重),然后再看中意的部位——羊腿、羊排——还有没有,有的话就切一块。于是晚上就有炖羊肉吃了。本地的羊肉禁得起炖,羊皮尤其香糯,又不失弹性,只要吃过,便成了口舌永恒的记忆。后来每次吃北方的铜锅涮肉,我都不免暗暗怀念大叔的那口羊肉。
不要怪我只念叨吃食,味道确实是维系我对家乡记忆的重要坐标。那时候,在家里,若听到远远地传来“叮叮”的瓷器撞击声,屁股就坐不住了——卖鱼丸、扁肉的贩子来了。那一般是个瘦高的中年人,推着改装过的载重自行车,后座左右各挂着一个大大的铁皮箱子。其中一个下面半截装着半燃半熄的火炭,上面半截是一锅将沸未沸的清汤;另一个装着热水、碗筷、酱醋,当然还有鱼丸和扁肉。他不用放声叫卖,一手推车,一手同时捻着一块小碗和一柄瓢羹(小勺子),手指拨弄着瓢羹敲击小碗,节奏单调却清脆悠远。本地人听见了,哪有不知道谁来了的?于是孩子们央求过大人,要了五毛、一块的零钱,循着“叮叮”声,渐渐就把他围拢起来了。中年人支平自行车,打开炭炉的风口,推两下风箱的杆,清汤咕嘟嘟沸腾起来;投入鱼丸和扁肉,不一会就浮在汤面上,翻滚着,像公园池塘里求食的鱼,密密匝匝。一碗个数不拘,只看孩子有多少零钱;盛出来,撒上葱花,浇上老醋,递过去,眉开眼笑。即便有从自家带了碗来的,多也不愿端回家,偏要站着、蹲着,在路边一起吃,仿佛是个能增添美味的仪式。说来真怪,扁肉、鱼丸在本地最寻常不过,可这走贩烹煮出来的三两个一小碗,偏偏比店里的一大碗有滋味。这时“叮叮”声虽然停了,但是清汤、葱花、老醋,已经被炭炉的热气,氤氲得香气醇厚,顺着风弥散开,沿着窗门的缝隙钻进家里,更能勾起人的馋虫来。最小气的家长,也禁不住央求了,嘟嘟喃喃,抽出五毛钱,让孩子解馋去。两三波孩子围散过后,炭也烧尽了,汤也见底了,中年人收好碗筷,推着自行车走了。往往有一两个迟到的小孩子,举着毛票,失落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。
走贩们最懂得自己的主顾在哪里,从不担心手里的俏货销不出去。现煮的扁肉鱼丸,新宰的羊羔肉,初摘的嫩蕹菜,刚钓的河鱼……虽然和今天的骑士们都是“送货上门”,却不紧不慢,有时还要和主顾聊会天,约定下一次有了什么特优的收获,要优先送过来。除了送牛奶的每天都来,其他的走贩从没有固定的时间,你也没法打开手机,查看他的位置在哪里,还有几分钟到门口。鱼丸和羊肉们都是不期而遇的惊喜,你不必等待。其实又何必等待?
最后,我一定要说说卖麦芽糖的走贩,他们最有意思。我们这里麦芽糖有两种卖法,一种就是普通的掏钱买,五毛、一块,最便宜甚至能买一毛钱,剪下来比小指头还细还短的一截,就吃个好玩。另一种是赌着买,和小贩一人抽一张扑克牌,比大小,赢了就白得一截麦芽糖,输了就给人5毛。对我们来说,这就是最刺激的“赌博”了。麦芽糖只有学生买,平时他们就在学校前后门候着;运动会的时候,他们又跟去城郊的大体育场。一次运动会,一个同学在隔着体育场的铁丝墙,连着赢了十几把,小贩的脸扯得比麦芽糖都长,但还是如数奉上,只是不肯再和其他人赌了。最后同学捧着一截小臂一样粗的麦芽糖,也不肯分给我们吃,说是“战利品”,一个人就吃光了。我们只能在一旁看得眼馋嘴更馋。
第二天他没来上课,据说去医院洗胃了。